第二章：初见与再见
原本打算直接回家的秦律改变了主意，迈进了狭窄的老街。
“久违了。”
一如从前，老式的瓦房，平坦的石板路，沾满蛛丝的卷闸门。一家家店铺拥挤地靠在一起，其中大部分是杂货店，卖玩具、棋牌、文具，以及各种五毛钱一包的垃圾食品。
负责看店的也多半是老年人，小学生们上课，没什么生意的时候，老人们便找几个小木凳，坐在一起拉家常。什么那个姓李的女人又离婚了，那个姓王的又拐了别人老婆，隔壁开布料店的老赵家的腊肉又被偷了，诸如此类。瞄了一眼身旁正在斗地主的几个中年人，秦律放慢了步伐。
卖捕鱼用具的老伯伯刚刚开门，以前夏天的时候，老伯伯会摆出满满一缸金鱼来卖，有时候还会卖小乌龟。都是小孩子喜欢的小动物。
读小学的时候，父亲总会在秦律放学的时候来接他，他便牵着父亲的手看这看那。
尽管那时候家里很穷，看着眼馋的秦律蹲在鱼缸前不愿离去，父亲会为任性的他买上一两条小金鱼带回家。
“瞧你，又给孩子买这些没用的。”母亲嗔怪道。
“孩子喜欢就行了嘛！”父亲憨笑着，脸上不见一丝生活的艰辛。
一星期后，小金鱼不见了，秦律跑去问母亲小金鱼去哪了。
“死了，帮你扔掉了。”
秦律一下子急了，“怎么能扔掉呢？！”
“死都死了还留着干嘛？”母亲一边切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。
“什么是死？”
“死就是……就是再也动不了了，再也不能吃好吃的，不能做想做的事了。”
“为什么小金鱼会死？”秦律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。母亲见状停下了手中的活，转过身来摸了摸他的脑袋。
“因为你不够听话。”
“如果我听话的话，小金鱼会回来吗？”
母亲略作思索，“光听话还不行，得考到全班第一才行。”
后来秦律不再嚷嚷着买这买那，一回到家就做作业，做完了就看书。早早地睡觉，早早地起床。
期末考试得了全班第一，他蹦蹦跳跳地回到家中给父母看自己刚刚拿到的奖状。
“小金鱼会回来吗？”
父亲刚要说什么，却被妈妈阻止了。“当然会了，你就好好等着吧！”
第二天，家里的玻璃花瓶里果然多出了两条金鱼。
“儿子你看，小金鱼回来了。”妈妈笑着说，秦律却蹲在花瓶前不说话。那不是他的小金鱼，爸爸给他买的小金鱼是火红火红的。
小金鱼不会回来了，那是他第一次接触死亡。
两周后，花瓶里的金鱼也不见了，妈妈什么都没说，秦律也不再提起。只是从此以后便不愿再养宠物。
后来爸爸做起了生意，一家人搬进了大房子，再也不用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。
秦律在老街上看见有小兔子，小仓鼠卖，依然会忍不住蹲下去看。
“喜欢吗？喜欢就买一只回家吧！”小贩热情地说道。
“多少钱？”秦律的父亲问道。“三十。”
正欲掏钱的父亲被秦律拉住。
“怎么，不喜欢？”“喜欢啊！”秦律握住父亲的手。“所以我们走吧！”
两人在夕阳下远去，留下一脸郁闷的小贩独坐原地。
秦律转过头，夕阳下，父亲的身影是那么高大，他握紧了父亲温暖而又粗糙的手。
“爸爸，我们都会死，对吧！”“对啊！”
“我不要爸爸死……”他低下了头，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晚霞拉扯着延伸。
“小律。”“嗯？”
“抬起头来。”
男人的发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，并不很英俊的五官被勾勒得棱角分明。
他举起手，指向远方的天空。顺着他手指的方向，秦律望了过去。
“明天，太阳又会升起，也会再次从那儿落下。有了旧事物的逝去，才会有新事物的诞生，万事万物皆是如此更替不息。现在的你，就像六七点钟的太阳，爸爸呢，则是十三四点钟的太阳。太阳终究会落下，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罢了。”
秦律似懂非懂地听着，父亲转过头，看着他。眼神温和，像山间的微风。
“何时死去其实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我们怎样在这个世界上活过，是否在他人的心中留下过足迹。”
“在他人的心中留下足迹？”秦律将手搭在了胸口。
“那样的话，就算死后，也能活在他人的心里。”父亲露出了笑容，秦律感受着掌心的温热，暗自下定决心，要成为像父亲一样的人。
夕阳下，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，逐渐变得模糊。
后来不知从何时起，父亲的手不再像以前一样温暖了，牵着手的时候，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的粗糙与干燥。隔三岔五，母亲会陪着父亲去医院。
再后来，秦律再也见不到父亲了。那个男人的温暖，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去了。
以后，再也不会有人守候在校门口，给他一个拥抱了。
回忆到此中断，秦律不知不觉已走出了老街，稍稍有些沮丧。
此时，马路两旁的人行道上，行人渐渐多了起来。毕业之前，他每天做的最多的事，便是观察身边的人，观察人们的一举一动，揣摩人们的所思所感，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了解身边的一切。
现在细细想来，似乎并没有什么青春期该有的美好回忆。何时才能成为自己人生的主角呢？
思绪回到现实，却在下一个转角见到了不想见到的人。
女孩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，向着秦律所在的方向走来。
“她怎么会在这儿？！不能让她看见我。”这样想着的秦律慌乱之下钻进了一家店内。
一排排显示器进入视线，几名疲惫的年轻人正躺在椅子上打盹儿，显然刚刚通宵。
“这儿是……网吧？”犹豫了一下，他掏出一张钞票，开了张临时卡，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坐下。
先在这儿磨一下时间再出去吧……太危险了。
点开了熟悉的一款游戏，输入账号密码，伴随着动听的音乐，他进入了游戏中。
在现实中无法掌握自己的人生，在游戏中却能成为世界的主宰，秦律并不讨厌这种感觉。
很快便匹配到了对手，屏幕上，他所操纵的骑士角色正冲入敌阵。
他喜欢骑士，坚强、无畏、执着，能为自己的信仰付出一切。在现实生活中，这样的人根本是少之又少。
秦律的眼中焕发着光芒，啪嗒啪嗒敲击着键盘，快速点击移动着鼠标。骑士开始了进攻。
………………
埃莉法嘴角抽搐，看着前方狂吠不已的小东西，心中一阵郁闷。
“低阶灵兽，灰狼。”她念出了它的名字，小灰狼上前一步，对着埃莉法龇牙咧嘴。
“为什么怎么赶你你都不怕啊！求你别再过来拦着我了，我还有事要做！”一边后退一边说着的埃莉法向前伸出魔杖。
“看来得动真格的了。”
“伟大的山岳之灵阿尔忒拉，请回应我的声音，赐予我大地的力量，为我赶走前方的……”
“麻烦！”
埃莉法恨恨地看着小灰狼，地面开始微微震动，小灰狼有点怯了，退后两步，从地面下凸起的土块直接冲向了小灰狼的鼻子。
“嗷呜！”吃痛的小灰狼一脸“打狼不打脸”的怨恨，灰溜溜地跑开了。
“求你别回来了。”埃莉法郁闷地说，随后向前走去。
“佐伊说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？”埃莉法拨开前方厚厚的一层树叶，突然郑大了眼。
“天哪……”
崴嵬的山脉直直耸入云霄，随着阳光的迁移散发出神圣而庄严的气息，古怪的巨大符文在山石之间交错纵横，千回百转，如同一幅巨大的图画，让人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吸引。血红色的山石被雕刻成了一条条红龙，盘在顶峰之上，仿佛即将振翅高飞。
埃莉法听到了自己的心跳。
“这儿就是血契山脉的主峰吗？”她走出树林，开始观察山脉周围的地貌。悬崖峭壁之间有古怪的藤蔓垂下，除此之外只剩山石，似乎没有能够上山的路。
要是会中阶风系魔法就好了……这样想着，她走到了山脚之下。开始吟唱咒文。
“探知之风！”
绿色的光线沿着山脉扩散开来，将每一块岩石间的缝隙探索得清清楚楚，埃莉法闭上眼仔细感受着。
“有些奇怪……”
这些岩石似乎并不是连在一起，而是以一定的规律排布起来的。山石间的缝隙有些只有一掌之深，有些却深不见底。
她慢慢靠近了其中一块岩石，用手轻轻触摸着。
“魔力……正在被吸收？”有些惊奇的埃莉法正准备收手，岩石上的符文却突然亮了起来。
深红色的符文如同血液一般流动、蔓延。不一会儿，前方的巨大岩石便被其布满，发出晶莹的光芒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埃莉法谨慎地退后。
光芒消失，只见面前的岩石像融化了一般消失不见，一条宽敞的血红色石路便展现在眼前。
“这里面会有宝物吗？”石路通向黑黢黢的远处，埃莉法有些犹豫。
“算了算了还是回去吧！”埃莉法正要转身，却想起了不好的回忆。
“不就是山洞吗我才不怕！”不知为什么，她带着生气的情绪大踏步走了进去。
刚开始还有微弱的光线，随着脚步的前进，路倒是越来越宽敞，却也变得越来越暗。
“咚……”“啊！”似乎是踢到了什么，埃莉法吓了一跳。蹲下来看了看刚刚踢到的东西，她有些惊喜。
“这是……灯石？”捡起眼前那小小的乳黄色石头，向其中注入魔力，温暖的光线便散发开来，将周围五十多伦的一切照亮。埃莉法这才看清身边的景象。
两边都是奇怪的壁画，仅仅从画的表象来看，似乎是讲的一男两女三个人与什么战斗的故事。
埃莉法走到壁画前，将右手放在上面。
为什么……会有些悲伤呢……
不知不觉，一滴泪珠从脸颊划过。
“真是奇怪的壁画。”她收回手，选择不再看画，而是继续向前走去。左手的灯石闪烁着淡黄色的光，让她稍稍有些安心。
再往前，没有路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石碑，石碑上刻着几个不易察觉的符号。
“这是……伊莉亚斯古语？”
似乎在圣托尼奥学园的文献中见过这类文字，不过因为太过深奥，埃莉法从来没有修习过相关课程。
石碑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呢？那些壁画又是什么？为什么血契山脉会有这样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洞？
各种各样的疑问在她的脑海中浮现，答案似乎就在不远处，但始终无法看清楚。
“这块石碑……”她放下灯石，将两只手按在了石碑上。
果然和外面的岩石一样，能够吸取魔力……
埃莉法想要抽回手，却发现手似乎被强大的吸力给吸住了。她想要使劲扯动，但似乎因为魔力的快速流失，身体产生了脱力与眩晕感？
“这下糟糕了……”
过了一会儿，石碑上的吸力神奇地消失了，埃莉法终于得到解脱，无力地坐下。
面前的石碑已布满了银白色的纹路，向洞顶齐齐射出绚丽的银辉，照亮了整个山洞。
“这到底是什么？”恍惚间，埃莉法听到了身旁的石块碎裂的声音。
“发现入侵者，守护灵Z——154开启战斗模式，清除目标入侵者。”一座由金色铠甲构成的雕像从石壁中冲出，屹立在埃莉法的眼前。
雕像的“头顶”，埃莉法在非本意下召唤的银色光辉逐渐形成了一道圆形光圈，光圈内，空间被不断压缩撕裂。
“火球！”埃莉法唤出魔杖，用仅剩的一点魔力释放出一道金色火球。
“轰……”火球撞击在雕像身上，化为火元素消散在空气中。似乎不仅没有产生应有的效果，反而激怒了雕像。它举起右边由盾牌所构成的手，向着埃莉法击去。埃莉法无力站起，只能看着巨大的盾牌向着脸上砸来。各种各样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。
“就这么死了吗？有点委屈呢……”
“姐姐们会伤心吗？卡特也会？”
“话说这雕像还真高啊，比我家的还高……”
埃莉法闭上了眼，等待下一刻的到来。
但预想的下一刻似乎并没有到来，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。
“哎哟哎哟疼死我了，这是哪儿？”
黑色头发的男孩正坐在一堆散了架的铠甲上，捂着屁股叫喊……
他看向埃莉法，然后盯着她的眼睛不动了。
再一次，埃莉法听到了自己的心跳。
“扑通，扑通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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